从冬弥那一声寂寞的“抱歉”消散在空气中后,无形的坚硬隔墙仿佛也清晰到触手可及了。彰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冬弥要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是他才对。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一把抓起吉他头也不回走入自己的房间,像是再看见冬弥一眼他就会垮掉似的。仅仅是几步路,却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没有回头,然而能感觉到冬弥的视线仍然粘在他身上,如芒在背。他的肩膀太过僵硬,以至于关上房门以后全身都没法放松,背靠那扇隔绝了两人的门,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站着,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被无意识压制到非常微弱迟缓的呼吸引起的轻微缺氧过了很长时间才被察觉,晕眩的头脑溶解在狭小浓重的黑暗里,心脏扑扑的跳动声和窗外的白噪音乱糟糟地连在一起,竟然也能让耳朵产生些微的愉悦。
他一点点地松开了手中琴盒的手提带,缓慢地把它放在地上。来这个城市前他没学过器乐,吉他是彰人为了工作才学的,其实演奏音乐是一件愉快的事,就像他最熟悉的唱歌一样,然而纯粹的快乐因为某人的欲望而混入恶心的东西后,每一次踏入那里唱歌表演都令他如鲠在喉。他的面貌和状态因为藏在心底的秘密而分裂,被分割成冬弥身边的彰人,工作时候的彰人,还有被那个人引诱,被拥抱时的彰人。
彰人背靠着房门抱膝坐在地上,这一刻记忆中冬弥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澄澈视线像一道光强行照亮了所有的他,他几乎要被刺伤了。
“真的,好累啊。”
他慢慢低下头,想着。
冬弥怎么样了?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彰人突然从恍惚中惊醒。打开手机,23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摸黑站起来,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去。
小小的起居室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灯。没看到冬弥,应该在房间里。冬弥给他做的饭还摆在桌上,汤的热气早就没了,碗筷没等到使用它的人,孤零零地和饭菜一起变冷,寂寞地注视着这个闯入灯光中的不速之客。彰人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最终还是没去敲冬弥的房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忘掉一瞬间的尴尬与胆怯。冬弥也许已经睡了,彰人现在实在不想面对他。
他瞥了一眼落地镜中穿戴整齐的自己,说起来,回家这么久他甚至外套都没脱。
彰人的大脑浑浑噩噩,脸皮僵硬疲惫,却没有一丝困意。
今夜的月光很好。
这是他忽然想起来的,唯一能让人开心一点的事物。
他轻手轻脚穿好鞋,离开了家。
街上空荡荡的,走了好一会也几乎看不到人,现在居民们应该都在休息,这个陌生的城市自有它的生活方式,他们两个外来者用尽全力去融入它,努力地建立起自己的生活空间,却还是不得不眼睁睁的看它渐渐崩毁。
他已经走了十多分钟,漫无目的地缓慢向前。该往何处去,他也没有目标,彰人鲜有这样的时刻,他一向忙碌,规律,给自己制定长远的计划,向着既定的方向一刻不停地努力。然而他就要被这无慈悲的月光灼烧而死了,越走,离冬弥越远,他就越呼吸困难,他累到快要连脚都迈不开。
彰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月光”的招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冲击力过,这个再熟悉不过的酒吧,此刻在或许是潜意识的指引下他又回到了这里。
他在“月光”门口呆站了几分钟,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推开了酒吧的门。
一片黑暗,它看起来空无一人,非常安静,这是不正常的。彰人的工作虽然一般到晚上七八点就结束,但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里深夜的模样,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轻柔暧昧的音符,醉醺醺的男女坐在吧台旁调情,或者在不大的舞池里彼此拥抱,沐浴着暖色灯光跳几个凌乱的舞步。这正是寻欢作乐的人们夜晚开启的时刻,不应该如此空寂冷清。
难道是店长提前关门了?但门并未上锁,这样不怕小偷来么?彰人困惑地四顾,小心避开墙边的酒柜,慢慢地摸黑往里走。
茫然之际忽然灯光大亮,彰人吃了一惊,扭头看见店长满脸惊讶地站在员工通道旁,那里也有一扇通往店长私人休息室的门。对方显然亦很意外,他们无言对视了几秒,最终彰人出声打破了尴尬。
“安田先生……?抱歉,失礼了,我以为店里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局促,毕竟几个小时前脸色骤变逃跑似的离开酒吧的人是他,现在深夜时分擅自回来的人也是他。
“是彰人君啊。”
安田并未多言,只是很温和地低声道。
“今夜似乎有气象预警,所以你走后不久我就关门了。”他解释道。
店长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然是礼貌而客气的。确认来人是彰人后,他把灯关了,只留了吧台的顶灯,橘色的灯光令玻璃柜里陈列的各式酒杯光泽流转,熠熠生辉,连同店长摆的精装书书脊上也淌着一层光。这是一个很安静,很漂亮的景色,也是店里尤其吸引客人的一点,但彰人没有心情欣赏,他不由自主开始紧张,心里编织着借口想要回去,因为真正的店长绝非善类。
他是个吃人的怪物,对彰人而言。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呆在家里?” 店长突然问道。
彰人呼吸一滞,他还没想好措辞。说自己在散步?那也太可疑了,安田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作息。睡不着所以来这里?听起来更假了。
转眼间他就后悔踏入“月光”了,胡思乱想也编不出好借口,现在他只想赶紧离开,别和安田共处一室。
“是和同居人吵架了吗?”安田又问。
闹哄哄的脑子倏地一静,彰人慢慢地看向他,那张平静的可恶的脸,他忽然很轻地笑了。
“是啊,你猜猜是谁的错?我,还是他?”
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他盯着安田的脸,等着他说出“我不知道”或“赶紧回家认错吧”避开问题,这样他就能顺势离开了。
“如果因为我的话,”安田露出了一个极轻的笑容,“那个人是很重要的家人吧。彰人君,真是可怜呢。”
彰人愣住了。
“你为什么还有脸说这种话啊。”他低声道。
安田走入调酒师的作台,从杯架上取下一个玻璃杯,“我说的不对吗,如果他能让你安心入眠的话,你也不会夜深了还徘徊在街上吧。”
“胡说八道,况且这和你没有关系。”
“你这个冬天就要18岁了吧?要不要喝一杯当做提前的成人礼?”安田突然道。
彰人一怔,没接话,诧异地看着他微笑的脸。安田仿佛没打算等他的同意,也似乎不觉得给未成年劝酒有什么不对,熟练地清洗量杯,像变魔术一样摆出一堆瓶子,把几样液体混合兑入冰好的玻璃杯,杯中还有一颗球形的冰,气泡翻腾,冰球在灯光的环绕中莹莹发亮。
“给你的特调。”酒杯放在了他面前。
彰人不懂调酒,但现在想起来,这家伙在当老板前也是个很好的调酒师。
他盯着那杯可疑的棕色液体,没敢去拿。
“我不会给你下药的。”安田笑了起来,像是看穿了他的畏惧,“你也坐吧。”
“……”
最终还是坐下了。
时间继续浪费下去也没有感觉了,反正他已经不想思考,哪怕留在只有自己最讨厌的人的地方也无所谓。
坐在吧台边的感受颇为陌生,彰人非常不自在,转头看向舞池旁的铁艺舞台,那是他工作的地方,可以将整个酒吧尽收眼底,比起这他更熟悉那里。许多个日夜他坐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拨弦唱歌,有很多客人喜欢他,在唱完一首后会冲他举杯致意,如果没有安田的存在,他也许是真心喜爱这里的。
他拿起杯子,含着一点难言的失望和愤怒,啜饮了一大口。
强劲而冲击性的甜味和气泡大肆入侵了死寂的口腔,在味蕾反应过来抗议之前,他慌忙吞咽下去,几秒后,舌根浮起一层薄薄的麦芽与啤酒花冰冷的香气。
他惊魂未定,“这个不就是……”
“就是啤酒兑可乐。”安田难得笑得这么开心,“这是最早的鸡尾酒之一。”
彰人看着手中的酒杯,里面的内容一被揭晓就似乎显得无害而亲切了,他提起了一点兴趣,小口慢慢喝着。
安田没有说话,也不问他好不好喝,只是坐下来,安静地注视他。
彰人把这个当成了普通的可乐饮料,连饮数口,一杯很快就见底了,他摇晃一下酒杯,有些愣神。
安田会意:“我再给你做一杯吧。”
新的一杯放在彰人面前时,他不再犹豫,干脆地接过。男性对酒精的嗜好似乎是刻在基因里的,他很快又喝完了第二杯,在安田调第三杯的时候,他说:“不用放那么多可乐。”
安田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喜欢甜的。”
彰人想了想,说:“今天不喜欢了。”
事实上,他现在的神智已经被酒精侵染了。他安静地坐着,心跳隐约加速了少许,皱着眉头想要抵抗涌到脸上的热意,升温的血液带走了脸上的血色,在发软的四肢巡回一圈后汇聚到了双腿之间,他看起来面色苍白,嘴唇却异样嫣红。他悄悄地用指甲掐手心,疼痛感很清晰,没有任何幻觉,但骨头深处确实流出了一种懒散,温暖的异样感觉。下体的感受最为古怪,阴囊有种难以言喻的发涨感,他以为是尿意,仔细感受后又捕捉不到了。
“……”
他有些难堪地放下酒杯,第一次喝酒的感觉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连喝三杯,他不确定自己醉没醉,但很明确不能再喝了。今夜少见的放纵已经足够,就这么到此为止吧,他想。彰人看向安田,他想说多谢招待,然后提出离开的要求,但突然间一个充满二氧化碳的嗝从胃袋深处浮上,他下意识地压住,却剧烈的呛咳起来。
“……咳咳!…呃…咳咳咳!”
“彰人君?没事吧!调整呼吸!彰人君!”安田惊讶地说,想要安抚他。
他咳了半天才停下来,眼眶里含了一层泪水,努力地平复喘息。
“我……哈啊……那个,我……”
彰人忽然发现他忘记要说什么了。
一番折腾后,酒意彻底扩散,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耳朵和脖子,手掌触及的体温貌似正常,但他觉得耳朵发烫,脸上也好热。
好热。
好热啊,好想哭。
“彰人,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彰人扭头看向他,停滞的思维令他必须专注看着安田才能想出回答。尽管视线被体温蒸得有点模糊,但他从未如此认真仔细地看过安田的脸。
“我……”
安田其实很年轻,可能三十五岁都不到,在被彰人贴上面目可憎的标签之后,这张陌生的脸第一次被他仔细的重新审视,五官平凡但文雅,气质有着恰到好处的疏远感,而深邃的眼睛令他具备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有着这样一张看似陌生的脸,安田的身体自己却再熟悉不过。
曾经一次次的,被他拥抱过。
霎时间一直隐隐作痛的下体犹如被点燃一般灼热起来,彰人猛然低下头别开视线,他无措地捏着自己的手,夹紧双腿。
下面为什么……站起来了?
安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作台,他站在彰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不住喘息的彰人。
“你是不是……下药了。”他抬头看着安田,艰难地问。
“我说了,不会下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安田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凝固似的一丝微笑,然而声音毫无温度。
“你现在这个样子,仅仅是因为酒精,还有我。”
安田眼中映出的欲望和嘲弄毫不掩饰。
快逃。
这是他真正的样子,彰人心想。
快逃走。
“彰人,你看,外面下雨了。”
他顺着他的话看向窗外,细密的雨丝被大风裹挟着在无人的街上翻卷,突然而至的大雨对于这个城市的秋天而言并不鲜见。
“今夜有雷电和强降雨,你没有带伞过来吧。”头顶落下一声含笑的话语,“你不就是在等待这个借口吗。”
彰人垂下头,选择不去直视面前的安田。
沉默了很久后,他伸手抓住了安田的衣角。
彰人仍然低着头,被刘海遮挡的眼睛里他的欲望和绝望缓缓交融。
事实上,暴风雨的夜晚他留在哪都无所谓,在街上流浪也无所谓,毕竟是他主动离开家的。
只是不会有人打着伞来找他了。
“请你,让我留在这里吧。”
“呃、啊……哈啊……”
“呜!你慢点呜!呜啊!”安田突然顶到甬道尽头,彰人没忍住呜咽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按要求用手抱住自己的双腿尽力抬高下体迎合安田,把最开始的屈辱和肌肉酸痛捱过去后,头脑中就只剩下了没有尽头的快感和不时闪出来逼他不得不保持清醒的羞愧。他不敢看安田的脸,对方眼中强烈的性欲和支配欲已经迫使他也动了情,酒精的作用让他全身都轻飘飘的,甚至不用安田说出来他也知道自己身体有多反常,他觉得里面肯定是肿起来了,不然为什么黏膜被撑开摩擦的感触那么清晰那么难以忍受,事实上他没有,只是肉道特别的湿,湿度已经超过了润滑剂该有的极限,但是他没有硬,酒精让他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中,安田插进来一下屁股就会轻微哆嗦一下,接连不断的小高潮于小腹深处累积,令他爽到几乎神智昏聩,还有笼罩四周的暴雨声,安田的喘息声,黑暗的视野中五感仿佛全部被支配了,他从来不知道酒后做是这种感觉。彰人忍了一会终于咬着牙睁眼看向弓腰伏在他身上的安田,店长私人休息室的灯不算很亮,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安田看起来仍然是冷静的,不像冬弥那样,会满脸通红接连不断地亲吻自己,无论被说过多少次都忍耐不了哭泣似的连声呼唤他名字的冲动。他的冬弥,虽然无可奈何,但确确实实被他背叛的冬弥,一瞬间他被难以形容的悲哀击中了,彰人下意识地别开脸躲避视线交接,下一刻,他被突然低下头的安田咬住了喉结。
彰人浑身一抖。
男性的要害被人衔在口中的感受令他浑身僵硬又莫名兴奋,他松开抱住腿的手想把安田推远一点,却被他忽然紧紧抱住。
这个行为比咬脖子还要怪异,彰人整个上半身都在他的怀里,随着姿势变化插得更深了,已经被干熟的小穴难耐地剧烈收缩,半醉的身体异常绵软热烫,彰人头脑昏沉的要命,脸颊发烫,被下体抽插间产生的湿气和热意逼得满眼是泪,喉咙深处的哭喘声根本咽不下去,肯定全被安田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可恶。正面体位向来是他们很少选择的,通常安田会从后面插进来或彰人给他口交了事,后入的话彰人还能闭上眼幻想冬弥,但现在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做爱,更何况还紧紧抱着他,安田身上很淡的木质调香水味,他常喝的威士忌的味道,还有令人脸红心跳的荷尔蒙气味,把彰人的脑子搅得一塌糊涂。他很想让安田放过他,但是那样第一个抗议的肯定是自己的身体,太舒服了,他简直想求他一直这么插着不要拔出来,无论和冬弥做过多少次都抹不去安田给他的快感记忆,他不觉得自己有M倾向,却不由自主迷恋上了憎恨的人的身体。
都是他的错,不应该喝酒的,好想杀了他,彰人绝望地紧紧抓住床单,因为极度兴奋而充血的乳头在安田的恶意揉搓掐弄下已经肿胀起来,麻酥酥的痛感被濒临高潮的后穴深处漫开的下流快感催化成某种在胸口徘徊的悸动,仿佛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心中因背叛产生的恐惧,痛苦和耻辱渐渐被无休止的快乐淹没了,所有的悲伤都正在被忘却,化为一片摇曳的白光,仅留一具空荡荡的软弱躯壳。
好舒服啊……彰人已经恍惚了。感觉真好,像在做梦一样,怪不得大人们会酒后乱性。
就这样让我把所有东西都忘掉吧,背叛也是,愧疚也是,只要有安田就好了。
因为这样的我是他一手缔造的,所以只有要他陪在这样不堪入目的我身边就好了……
随着这个想法出现,仿佛咔哒一声轻响,一把看不见的锁被打开了,刹那间积蓄已久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巨大快感如烟花般尽数炸开,彰人浑身发抖,崩溃的大叫起来,全身知觉尚存的地方只剩下还在被安田掐弄的乳头和用尽全力忍受高潮的后穴,抽搐的穴心被反复挤压,顶开,刺激得连大腿内侧的肌肉都在痉挛。自下而上的电流贯穿了他的躯体,五脏六腑痒得发狂,彰人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糟糕,不过安田也好不到哪去,紧咬牙关用可怕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看起来简直是要把他给吃了。
最初几秒的惨叫后,彰人开始无意识地哭泣哀求,漫长的高潮让他涕泪横流,湿漉漉的后穴被操得快融化了,内壁剧烈收缩以求发泄快感。极度的快乐一线之隔就是极度的痛苦,他神志不清地抽泣着,但此刻状态对彰人来说并不陌生,这也是安田做爱时不同于冬弥的地方,不似冬弥通常给他连插带撸的给他弄射,安田会强迫他直接抵达后庭高潮,每次做完彰人都觉得命都没了半条,但显然现在身体偏爱更强烈的刺激。安田一直在插他,快感地狱看不见尽头,他试图挣扎,可惜麻痹发软的四肢作不出任何有效反抗,只能无力地眼看身体一点点坠向深渊。
“哈啊…不行了,放过我…呜!……哈啊…停下,我,我到极限了…… ”
口中发出浑浊的悲鸣,彰人无助地恳求对方。必须停下来,短路的大脑不断重复,下体异常的兴奋与快乐已经过载,即将变质。令他不安的是,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的阴茎也没勃起,只是瘫在小腹上断断续续吐着精液,但哪怕神智如此混沌,也能感受到下体酸麻的涨满感越来越清晰,尿道酸胀无比,已经抛到最高点的意识也因为痛苦难忍的酸涩感被逼着开始下落。好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方才如坠云端的灵魂好不容易捕捉到的幸福感一点点消散,虽然身体依旧炽热,空洞的心脏却又开始疼痛发冷。他惶急无比,抱住安田的脖子,无声而焦灼地乞求。
不要啊,不要离开我。
谁都好,别丢下我一个人。
“……呜、呜啊……不行了,好奇怪……嗯……要、要流出来了……”
“彰人又在撒娇,”安田喘息着笑道,作为主动抱他的回应,温柔地抚摸了几下彰人汗湿的头发,另一只手握住他疲软的阴茎,自己再一次深深插入,“要去了?”
“不是、真的好奇怪、啊!”他突然崩溃到哭出声音,“快放开我!……呜、呜啊啊啊啊啊!”
在安田惊讶的眼睛倒影里,他看见了陷入极度羞耻与惶恐的自己。
这一刻彰人被排山倒海般的恐慌毫不留情地淹没了,他拼命收缩尿道,然而胃中积蓄已久的酒液化作的尿液没有饶恕他。
他尿失禁了。
雷鸣。
沉闷的雷声激得彰人浑身一抖,脸色惨白。
尿液差不多流完了,其实只不过是短短几秒,但随着这一小滩液体的流出,他心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击溃了。
一直以来刻意维持的仅存的颜面,可怜的尊严。
暴雨还在下,雨声不绝于耳,他慢慢用手捂住脸。
“彰人?怎么了?”
“……没事。弄脏你的床了,抱歉。”他低声说。
“床无所谓,倒是你,脸色为什么这么差?”
真是没完没了啊。
“我……对不起。”
安田直起腰,阴茎离开肛口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但彰人已经没力气去害羞了。
他努力合拢双腿,不让狼藉的下半身暴露在对方视线里。
安田失笑:“这是在做什么,你刚刚我又不是没看见。”
“吵死了。”彰人仍旧捂着脸,泪水无声流下。
静了一会,他又叹息道:“你躲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在那个人面前藏,难道在我面前也要藏吗?”
他强行拉开彰人的手。
“在我面前,你不必留有羞耻心,更无需隐藏自己,这是我给你的权利。”
“羞耻心在我们之间只是无用的外衣,彰人,你本就该脱下它。只是弄脏了床单而已,你什么也没做错。”
“啰嗦,别说了。”彰人带着哭腔骂道。
“彰人,放弃他好了。”安田忽然说。
“和我在一起吧,我会更加过分地弄脏你的。各种丢脸的样子,我也会让你心甘情愿的露出来。”
“……”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显而易见,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完全不可能答应,他此时心神俱疲,安田的话也许有什么深意,但现在已经没力气去思考了。
不可能离开冬弥的,尽管今晚是他主动向安田求欢,只要等到天亮,不,雨停之后他就会回到和冬弥的家里,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你最不堪的样子我也见过了,如我刚才所说,与我在一起,你不必怀有羞耻心,还有在意别人的眼光,甚至尊严也可以丢掉,然后,我会给你最高的快乐。”
“……别胡说八道了。”
彰人疲倦地回答。
他想起自己刚刚快去了的时候,裂开一丝缝隙的心防泄露出来的想法。如此脆弱不堪,如此厚颜无耻。
讨厌没出息的自己。
无比憎恶。
“放过我吧……我已经不想思考了。”他用力咬着牙才能不让声音听起来颤抖得太厉害。“你说的东西,都是不可能的。”
安田静静看了他很久,在他几乎以为他会突然发疯杀掉他时,微笑起来:“我刚刚没有去,你用嘴给我再做一次就可以了。”
彰人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已经翻身下床。
别无他法,他也只好拖动酸痛的四肢跟着下床,顺从地蹲下去,张开了嘴。
“……我洗好了。”
安田回头,看见彰人头上披着一块毛巾走出了浴室。
店长休息室的浴室彰人以前也用过,他轻车熟路地翻出自己的睡衣穿上,坐在刚换好床单的床上看了一眼窗外,雨势稍减,不过他也没打算冒雨回去。他心情复杂地扯了几下被子,虽然经常和安田在这里做爱,但留宿还是第一次,明天回去再和冬弥道歉吧,就说随便找了旅馆住。
说起来,安田呢,刚才起一直没看到他,去店里了吗?
他朝外面走去,即将进入员工通道时却迎面撞见了往回走的安田。
“怎么了?”彰人看着安田似笑非笑的脸,忽然有些不安。
“……有人来找你了。”话语中的语气非常微妙。“在店门外。”
彰人愣住了。
他第一反应是拔腿往外走,想起身上只穿着睡衣,又马上强自镇定下来。
“是谁。”他听到自己声音干涩地问。
“我不认识,但应该是你的同居人。”
“……”
雷鸣乍起,他抖了一下。
他从来不怕打雷,但今天第一次觉得,雷声原来是……这么可怕的吗。
发抖的指尖被悄悄藏进袖子里,他深呼吸几下,简短地说:“抱歉,我要回去了。”
安田深深看了他一眼,“再见。”
彰人回到休息室迅速换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吧。
连接天地的大雨中,冬弥静静地撑一把很大的伞,望着匆匆跑出门的彰人。
彰人失语似的站在屋檐下。冬弥额前的发丝被水汽沾湿,黏在脸上,他也不整理,就这么平淡地看着他,好像现在不是凌晨一点,而是他们刚喝完下午茶。他不敢去想象冬弥是什么时候开始找他的,又在暴雨中等了多久,只要稍一去想,就浑身冰凉。
“……雨明明这么大,为什么你不留在家里?”
“我来找你。”
冬弥坦坦荡荡地说。
那你为什么能找到这里?
你是跟踪了我么?还是早已知道我因为他背叛了你?
即使……我是被迫的。但你还会听我说吗?
他不敢看冬弥的脸了,视线下移,钉在伞下给他留出的另外一半空间里。
他真的还有资格走进去吗?
彰人刚伸出一只脚,试着踏入雨幕,伞便往他头上一倾斜,他呼吸滞住,看向冬弥平静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冬弥说:“彰人,回家吧。”
他们面对面站立在伞下,彰人低着头,看见冬弥的裤腿与鞋子已然湿透。
“冬弥,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对不起。”
冬弥只是说:“回家吧。”
静了一会,彰人迈出脚步,冬弥也跟上去,撑伞的手青白湿冷,却依然稳定。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