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着手中的斧锤一下一下地凿着眼前的岩石,和几十个男子在工头的监督下艰辛地在采石场里破开周围的岩石,采集石料来建设这座所谓的“青莲圣城”。
被抓来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这段时间我吃住睡都在这个瑰奇的洞天城池里,大概摸清楚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应该是个地下洞窟或者一个巨大的山洞。
在人工迹象浓重的“内城”里倒没有什么感觉,但越往外走便越为惊叹。
这里的石柱,石幔等等的洞穴奇观琳琅满目,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道不同的的奇景。
洞穴顶部有极多直通外界的缝隙,放进阳光,在白天时只要不在屋里,几乎完全用不到灯火。
这些外界的光亮不仅点亮着青莲圣城,还照耀着这洞穴里离城池仅有数百米距离的大量植被和一条蜿蜒曲折的暗河。
见到的越多,我越叹为观止,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在这么个险秀之地造成了一座小城池。
如此独特的地形注定了这座城池极为依赖外界的运输。
聚集在这里,就我所见过的,就有至少数百苦工。
加上青莲教在这里的教众,诸多人手,所需的物资可不在小数。
而通往外界的通道则不为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苦工所知。
虽然当日那个叫韦大福的中年男子每天都会来给我们传教,说着一堆大家都是现世的兄弟家人之类的屁话,但是无论在哪里我们都紧紧地被无处不在的护卫和监工看守着。
我们每天除了开发这片洞天内的城池便是练功。
那天韦大福带着一众美人鼓动了我们一番之后,每个人都被教导了一段内功心法。
只要勤奋修炼,心诚地信奉青莲教教义,便能脱离我们目前所在的“云海区”往里搬到白莲区,享受美女富贵。
而若能立功获得教内大人赏识的话,更是能任职教内的位置,迁入最深处的青莲殿被授以仙家武学,享尽荣华。
不仅如此,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特意空出时间,带着几个护卫来给这段心法的修炼讲解,答疑,那热情样子让我极为怀疑。
我对这些宏大的画饼自然是嗤之以鼻,奈何在韦大福每周都会把那群美女来都转一圈的奋力宣传之下,越来越多人从坚决抗拒到将信将疑。
没办法,这种封闭环境加萝卜大棒的暴力型洗脑实在是强力,人总是得有些盼头的,哪怕是明显不怀好意的宣传。
便是我自己在韦大福每周一度的仙女攻势之下都会有点昏头转向。
这也更让我确认这些女子至少有一部分是花间派门人,那种诱惑性的精神攻击实在是强劲。
这天吃饭时,跟我小声闲聊的是同一期被运过来,来自顺安南部的怀化青年蒋优。
他个性淳朴,为人也颇为热心善良,很快便跟我混熟了。
“对了韩二,你昨晚又在做噩梦了吧?我听到你一直滚来滚去的。”
我咽下糙米,说道:“是吗?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睡得不是很好。”
确实不好。
身处敌境的巨大压力和之前被封禁在不见光的密室让我有些精神衰弱,这两周几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出冷汗,令我疲惫至极。
跟之前辛姓男子和吴姓青年交流过后,发现他们也是一样。
可能是之前的经历让我们都受了些精神创伤。
我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你调节得倒是很好啊,你之前被拐来时没有被关在地窖之类的地方等待运转吗?”
蒋优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我是在官道上被放倒的,醒来便在马车上了。”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真的是逃过一劫了,被拘禁在完全黑暗的房间里……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蒋优似懂非懂地附和了几句,我见状很快便把话题转移了。
难怪他对这些青莲教的人有惧意和不满,但没有我们这些其他人眼内深处的憎恨,原来是因为还没真正地被他们折磨过。
也许这也是一种幸运吧。
“韩二,你修炼得怎么样了?三号楼那个家伙昨天栽种成功,今天就已经被接到白莲区去住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确实厉害。你知道的,我不是练武的料,每天苦苦修炼也不得头绪,你呢?”
“唉,我也从来没有学习过,只能靠多练来弥补了。”
虽然我比较隐晦地向蒋优表示了我对青莲教所作所为的怀疑,尤其是这个所谓的晋身教内,和美娇娘结合的前景,但是这小子仍然忍不住羡慕那些被青莲教大肆宣传地接去白莲区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套路虽然简单,但是确实有效。
虽然我们每天都会被告知在我们之前已有一堆人成功入门之后去白莲区享受人生了,但毕竟眼见为实。
今天真正看见三号楼的那个据说成功练出真气的家伙得意洋洋地被青莲教众星捧月地在我们面前带走时,还是有着极大的冲击力的。
我恶意地揣测这个家伙是要被拉去给花间派当种猪了,但不妨碍今天许多人明显都对练功这件事认真了许多,其中也包括了蒋优。
嗯,其实从某个角度来看,做一个一群美女御用的种猪可能还是很多男人的梦想呢。
我这段时间也认真地琢磨过这个所谓的“玉莲诀”。
它的行气线路,吐纳,观想,都不是很难。
按照我所掌握的武学知识来看,也似乎没有什么险恶之处,属于一部很平庸的功法。
唯一让我有些猜测的就是它似乎并不完整,而是一部全套功法的阉割版。
我们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最基本的一个入门,也就是所谓的“栽种”。
能够成功栽种的人就能被接去白莲区,然后让这个真气的种子慢慢发芽茁壮。
我猜测这是一个变相的资质考察,若能在一定时间内栽种成功,便会受到重视和持续培养。
只是为什么青莲教会这么大费周章地要让我们学习这门内功呢?
若是成功不了会有什么下场呢?
我尚无头绪。
通过这段时间的摸索,我也打听到了那些有武功在身被抓来的人的去向。
他们被单独安置在城西的“金湖区”,同样被传授“玉莲诀”。
我猜这些人因为已经有功底了,只要不是体质特殊无法修习玉莲诀,肯定能至少成功栽种。
之后的话,若要兼修多门内功,得小心考虑功法之间的属性和兼容性,否则真气一旦冲突轻则功力大损,重则瘫痪散功,甚至直接暴毙。
也许唐禹仁就在金湖区吧。
他有武功在身,又是个老江湖,我倒不是特别担心他。
要担心的也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估摸这地儿离越城少说也有三百多公里的路,都可以横跨半个顺天府了,青莲教鬼鬼祟祟的做派肯定是把这个等级的据点安置在极难找到的深山老林里。
再加上这洞穴不知道有多深,多复杂,就算能找准机会逃出青莲圣城想要靠着自己走出这个洞穴也是难如登天。
我估计不少同行人也是想到了这点。
偶尔跟着一些混得比较熟的比我们早来的人试探一下逃出生天的可能,他们都一副认命了的样子,只望能够尽快栽种成功离开这每天做苦工的生活。
至少从他们身上确认了一时半会不栽种的话是没有什么区别对待,生命危险的,我便乐得做做样子糊弄那些监工。
除了干活不敢偷懒得很明显外,其他时候能怠慢就怠慢,反正他们也没有手段得知我到底是不是在认真行功。
我对青莲教那是一点都不信任,而且之前在黑暗中几乎让我发疯的折磨我还记得呢,打死也不会贸然修炼他们发下来的功法。
就这样又过了两周,我开始急躁了。
这儿可不是什么伙食优良,生活美妙的好去处,我他妈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之后得干满十二个小时的重活,然后再回到住处修炼三个小时,最后在十二点熄灯时准时上床。
每隔一天韦大福或者什么其他人还会过来给我们复读教义洗脑。
若不是有了吐纳功和在越城的良好生活条件打底,我怀疑我身体很快就会垮了。
青莲教也借此来注重宣传玉莲功强身健体之能,逼迫我们悉心修习。
护卫在熄灯之前管得不是非常紧,只要没有明显地打扰他人或者做明显跟修炼无关的事就不怎么会搭理我们,让我好歹有点空间去放松一下。
但是除了练功之外一点娱乐方式都没有,乾元功的修炼方式太明显,我不敢练,玉莲诀我更是怀疑有问题,只能每天复习龙头吐纳法。
一个月下来这苦不堪言的苦牢似的生活整得我快崩溃了。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中产家庭出来的现代人,我当然从来没吃过这种苦,但是就连韩二以前的艰辛经历都没有这里这么摧残人,那就有点离谱了。
我和唐禹仁失踪的消息刘青山应该最迟一天后便得知了,他肯定会立刻通知薛槿乔的。
之后能调查出个什么结果,追踪到什么程度,我也完全无从得知。
想想也是讽刺,薛槿乔一行主角气势如虹地直奔建宁去想碰青莲教,结果是我和唐禹仁两个以为自己戏份告一段落的配角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幕后黑手的大本营玩起了卧底。
“再也不冒险搞这种以身涉险的玩意了。艹,谁乐意干卧底活谁去。”
不知不觉,我已在青莲圣城过了整整一个月。
这段时间内,我们这个大院的五栋小楼里不断有人栽种成功离开。
据我观察,每个院子都是按照来到青莲圣城的顺序被分配住宿。
我和蒋优等十六个人住在四号楼,里面的人都是最近三个月内来的,五号楼则还空着。
而成功率也不出意料地是一号楼最多,然后二三四。
以此推算,这个院子里住的大概都是过去一年被抓来的苦工,而据说在云海区还有至少三个这样的大院子,那就是至少三百劳工。
我们这个院子总共六十八个人,加起来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有十四个人栽种成功,大概五分之一成功率。
看来玉莲诀的栽种需要一定的水磨工夫,但同时也有一定的天赋门槛。
就是不知道最终的成功率是什么数字。
假设最终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三十,那所有劳工加起来也有近百人进到了白莲区的下一阶段。
这还是不算金海区的,有武功在身的人。
也就是一直有新的倒霉蛋被抓进来填补劳动力才能让这诡异的流程继续下去。
然而,我目前最大的疑惑之一便是,女人在哪里?
除了每周跟着教士来一次的一群已经逐渐眼熟的美女,我便没有再见过其他的女性。
若那些被掳的女子最终都来到了这个地方的话,那她们是被隔绝在另外一片区域了吗?
青莲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我呆在青莲圣城的时间越来越长,疑问也越来越多时,这九月初的一天,我们的院子迎来了一些小颁化。
这天,我们干完活回院之后,准时来布道的韦大福带来的却不是平时的女子,而是几个跟我们同样穿着灰色短衣的男人。
“兄弟们,过来看看。这些人是金湖区的武功高手。他们享受的是圣城里的好吃食,住的是宽敞的大屋子,无需劳作,专心修炼。然而,很可惜,这些弟兄们虽然在各自的门派武功有所成就,却迟迟未能栽种成功。”
韦大福肃穆地环视我们,说道:“因此,他们会回归于云海区的弟兄之中,就在隔壁的院子里。直到他们能再次证明自己之前,他们不再享受高于兄弟们的待遇,而是与大家一起平等劳作,挣得自己在圣城里的位置。就像仙姑所说:武功,财富,地位,在圣莲之前都不重要,只有虔诚的心才能挣脱世俗的淤泥。”
他举起了一个脸熟的青年男子的手,兴奋地宣传道:“这位大家想必不陌生,正是两周前被迎接到白莲区的郑轩!他已成功地进入了下一段的玉莲诀修行,并在昨日与一位姑娘喜结连理!”
郑轩满面红光地站了出来抱拳躬身道:“诸位兄弟们,韦主管所言字字属实,圣教的一切诺言都是真实不虚的。只要你们能做到和我一样,就能获得同样的待遇!”
我仔细地揣测着韦大福做这一场秀的目的,打量着这五个被带来云海区的武林人士。
目光扫到倒数第二个人时我不由自主地虎躯一震,竭力保持着自己被郑轩的宣言惊到的表情。
而那人看到了我之后也毫不动容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韦大福身上。
没错,正是唐禹仁。
好家伙,老唐,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快打GG.
我按捺住一个月来第一次由衷喜悦的情绪,强迫自己继续观看韦大福的演讲。
剩下的内容就是同样的青莲教车轱辘话,令我立刻切开注意力开始仔细考量该如何跟唐禹仁混在一起。
韦大福带着郑轩离开之后,众人便被赶着进屋开始今晚的练习。
我和唐禹仁隐晦地对了个眼神之后,回到各自的楼里歇下。
第二天,果然如同韦大福所说,几个金湖区的人如同我们普通劳工一样,被催促着一起出城干活。
院子里的劳工,除了已在这里呆了近一年的一和二号楼劳工,都或多或少好奇地问了他们几个问题。
其中俩人脸色冷硬,没搭理众人,剩下几个倒是相当平和地描述了一下他们的经历。
“我在金湖区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确实如韦大福所说,没有需要干活,吃住环境也颇为优越。每天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修习玉莲诀。我被告知三个月后若是不能成功栽种便要迁到云海区跟寻常劳工同住。唉,想不到我一身横铁劲小成的境界,却迟迟未能入门这玉莲诀。”
“我的铁砂掌已练到第四层也都对这玉莲诀没有作用,真是令人沮丧。”
一些好奇的普通劳工问道:“教内的大人有没有告诉你们为什么要我们练玉莲诀吗?”
“这门武功到底能做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护卫们虽然看着但也不阻止。
显然我们的问题没有触及到什么敏感的地方。
金湖区的几人也说不出玉莲诀到底是个什么武功,对我们被传授这部分的心法推测也和我的想法一样,仅是个极为基础的筑基功诀而已。
反正青莲教的人对它看得极重,金湖区也不断有人栽种成功后被接去白莲区。
据说还有一些较为天才的武林中人已经完成了下一阶段的修习,直接被青莲教重点培养,在内城的白莲区过上了神仙日子。
几个问题下来,大伙就有点兴味索然了,这些人也没什么尤其有用的信息。
很快,众人便回到了往常各自嘀嘀咕咕的干活状态。
护卫们对于这几个武功在身的新劳工非常上心,特意将他们分散到各自的区域里,但却对唐禹仁不加关注,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向孤身一人的唐禹仁那边挪了挪,假意好奇道:“这位兄台,在下韩二,不知你对金湖区有什么感觉?对云海区又有什么感觉?玉莲诀很难栽种吗?”
唐禹仁瞄了我一眼,沉声道:“我姓张。没什么感觉。在那里的人要不就是成功进入白莲区,要不就是最终来了这里,只是大多人都成功了。”
“玉莲诀……不算特别难的武功吧。但是我比较倒霉,我的功法和之起了冲突,不得不散掉武功以求自保。”
什么?
我瞪大眼睛,心头大震,却注意到唐禹仁半低着头的口型:“装”。
我瞬间反应过来,开始演戏:“玉莲诀竟然还有这种危险?”
唐禹仁闷声哼道:“同时修习两门不同的内功心法本来就会有这方面的风险。只能说我的武功性质刚好没对上,倒了霉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早从金湖区出来?我才呆了一个月。”
原来如此,看来唐禹仁当时确实跟我分开之后被划分到有武功在身的人去了,直接去了金湖区。
还好青莲教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真正身份。
得知了我的身份倒没啥的,龙头帮小卒子一个,无权无势的,要是发现了唐禹仁的朝廷捕快身份那才要命。
我继续问道:“那你散功了岂不是照样危险?”
唐禹仁看了我一眼,脸色不愉:“要是我运气好的话,散功可以保下七成功力,可惜我运气实在不行,不得不将一身苦功尽数散去,从头开始。”唐禹仁在七成功力这几个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嗯,懂了。
难怪护卫对唐禹仁毫不在意,原来是知道他是因武功被废,不得不搬出金湖区的。
我斟酌着自己了解的状况和想要问的问题,憧憬地说道:“张兄,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圣城里的姑娘们,当真是仙女下凡。小弟每次看到她们都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唐禹仁顿了顿,答道:“这个我倒是没有见过,可能是圣教觉得要让我们专心修炼,不欲我们分心吧?”
我叹了口气道:“可是小弟还是觉得万一能进入白莲区的话,不敢高攀那些仙女们。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娶个跟我一样的普通姑娘过平安日子,却不知在圣城里能不能找到那样的人了。”
唐禹仁耐人寻味地说道:“青莲圣城这么大,总会有适合你的对象,只要你能在玉莲诀上有所为。”
有意思,有意思。
如此对了几句我们各自的经历和观察之后,我和唐禹仁心有默契地闭上嘴,默默干活。
现在有这么个强力的帮手,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搞出点事情来。
所以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挥汗如雨的同僚们,这些人里,到底有几个能起上用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