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监走进古河派出所,发现办理户籍事宜的一个狭小的柜台有三个办事窗口,最里侧的窗口挂着个破损的名牌——户籍科科长车文,最后一个字掉落了大半,只剩下左部结构的木字旁留在上面。
瞧着伏在乱七八糟的桌子上办公的车文林,心里不禁生出一股英雄落寞的悲凉感,陈警监摇摇头,将不该有的感觉驱散,在离柜台最远的椅子上坐下,通过半封闭的窗口,暗暗观察着市局经侦二科前副科长的一举一动。
“车科长,你又签错了,你应该签在科长签名栏,我要是这么交上去,你让所长在哪里签?麻烦你认真一些好不好,哼!被数落的人是我可不是你。”在最左侧窗口办公的女民警腾地站起来,两步走到车文林身旁,气呼呼地说道,将手里的材料狠狠地往前一送。
车文林没有接住,一叠A4纸洒了一地。
“哎呀!你真是……笨手笨脚的。”做为部下的妙龄女民警非但没有道歉,反而秀眉直竖,没好气地说道。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哪里签错了?”车文林一边蹲在地上检材料,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女民警为之气急,用力地跺了一下脚,尖着嗓子说道:“签名栏错了,改正后你自己送到所长那里去吧!哼!”
“好,好,我代你送过去。”车文林重新坐回椅子上,翻到材料阅览,当看到所长签名栏签的是他的名字,不由苦着脸说道:“糟了,钢笔签的,小丽,你有修正液吗?”
“没——有——”叫小丽的女民警拉长声音叫道,美丽的容颜丝毫不因动怒而折损一分,反而增添了一道动人的娇嗔艳色,她冷着脸,语带不屑,“还科长呢!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哼,都说你是天才,是什么享有盛誉的破案高手,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岂不是福尔摩斯了,哧哧……”
不仅是小丽在笑,其他的部下也在小声窃笑,车文林听着刺耳的笑声,满脸胀得通红,但不是怒火中烧的红,而是来自于羞愧的红潮。
下放到这儿的时间并不长啊!
没想到全传开了,他的事连小小的户籍民警都知道,唉!
真是坏事传千里啊……瞧着将脸埋进如两座小山般高高堆起来的材料中间以办公来遮掩尴尬的车文林,从远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得清清楚楚的陈警监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声地嘟囔道:“白来一趟,回去的车费,白白浪费了。”
这员虎将算是废了,毁掉一个人真是简单……眼前呆呆滞滞的男人与调查报告中敏锐的形象大相径庭,简直不像同一个人,陈警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雄心壮志被消磨殆尽的结果,现在的车文林只是一个颓废的废物,不会对嗜好研讨所构成威胁了。
陈警监站起来,打算离开,可是一想什么业务也不办,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未免显得怪异,于是,便走到方才对车文林颇不客气的女户籍警察的窗口前,装模做样地询问道:“你好,有件事想咨询一下,我刚刚搬到这一带居住,请问变更户口需要什么手续?”
“你好,所需的手续都在这张纸上写着呢,给你。”女户籍警察礼貌地点点头,将一张印好的A4纸递过来。
“谢谢,那位是你的上司吧?看起来浑僵僵的,在他手底下做事挺不容易的吧?”陈警监一边接过来,一边做出同情的表情说道。
“天天都要被他气死了。”女户籍警察随口说道,可能是觉得跟陌生人谈论这些不妥,便闭口不言了。
“再见,我备齐材料再来。”脱口而出的评价是最为真实的,陈警监得到了与心中相符的答案,便安心地转身向外走去。
车文林,这个热血警探的名字相信在他乘出租车时,或是回到省公安厅的时候,应该已经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吧。
在陈警监离去不久,与车文林同期警官学院毕业的名叫谷禾的治安巡逻管理警察大队队长从内部通道走了出来。
“车科长,你好,还记得我吧?我是谷禾,呵呵……文林,我们虽然都在局里,但各忙各的,有好几年没见了。”谷禾笑呵呵地说道,伸出大手,在车文林肩上用力一拍。
“哦,谷禾啊!谷副队长,你好。”脑袋里映起谷禾的资料,从卷宗上抬起头来的车文林紧张地绷着脸,勉强笑了笑。
“怎么说话的?把那个副字去掉,我已经是队长了,文林啊!我觉得你有些怪,不大像原来的你啊!”谷禾扯过一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我有吗?”车文林看过去,见他一个劲地点头,便苦笑着说道:“不大适应现在这个部门,每天干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很杂乱,搞得我精神不振,总是健忘。”
“真是的,领导怎么让你做这个?你可是我们中最出色的啊!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等领导气消了再说吧!况且这里还有一个对你有意思的美女户籍警,可惜你不解风月,结果把人家惹恼了,哈哈……”
狭长的户籍室最里侧,因爱生恼、总是对他大发娇嗔的小丽歪着脑袋,似乎在竖耳倾听,车文林连忙把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谷禾不要再说了的“嘘”了一声。
观察了一下周围,谷禾冲小丽点头笑笑,然后小声地对车文林说道:“我有事找你帮忙,这里说话不方便,走!出去抽根烟。”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派出所,车文林接过谷禾递过来的香烟,点着了吸一口,问道:“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你在交警大队干过,跟那边熟嘛!我受朋友所托,找你帮忙,是这么回事,你先看看这个。”谷禾从兜里掏出一张交通部门出具的罚单,递过去。
“电子眼拍摄的,5月6日,一张罚单而已,用得着特意跑过来?”车文林接过来端详一番,不解地问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罚单,是开给我好朋友的老婆的,这个日期、时间,他老婆应该在驱车上班的途中,但是不妙的是电子眼拍摄的地点根本不在去公司的路线上。”
和谷禾急切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态度相比,车文林则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那又怎么?”
“那又怎么?哼哼……我朋友气疯了,要出大事了,你没成家,连女朋友都没有,当然不懂妒火中烧的男人的心,新婚不久的妻子十有八九出轨了,这是私会情夫的证据,不过也有可能是电子眼出错,但是概率太低了,我好说歹说才劝住,这才找你帮忙,想把画面调出来,看看车里面的是不是他老婆。”
谷禾这么一说,车文林才明白过来,扔掉未抽尽的香烟,将烟蒂踩灭,为难地说道:“调监控画面需要正当的理由,私自调取是不允许的,而且还是令人忌讳的外遇问题,这个嘛……”
“你跟我说私自调查不允许?文林,本来不想提这个禁忌的话题的,学会那个案子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不提这两年,以前我帮过你多少?只要你开口,哪次不是担着责任帮你办了。”谷禾气道,情绪激动起来。
“这个嘛!这个……”
见车文林被顶得说不话来,但脸上还是呈现出一副不愿意帮忙的表情,谷禾禁不住怒喝道:“你还是那个重视情谊的车文林吗?我真怀疑你是假冒的,只是一个下放,就吓破了你的胆,颓废得像个废物,连多年的交情都不顾了吗?”
“你小点声,我办,我办还不行吗?”由于在派出所门口,车文林担心被人听到,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这才是好兄弟,拜托了,这是我朋友的一点心意,你拿着给交警队的哥们买烟抽,不要推辞,收下这个我们就两清了。”谷禾感激地望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有礼金的信封,硬塞到他手里。
此时,正好有人从派出所里面出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脑中冒出问号的车文林只得把信封揣进兜里。
看着他终于收下了,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谷禾拍拍车文林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朋友老婆红杏出墙的事千万别说出去,文林,我会记得你的好处的,我们来日方长,有事给我打电话。”
“给我一点时间,有消息了通知你。”不习惯和一个男人窃窃私语,车文林退后半步,皱着眉头说道。
“谢谢,谢谢,那么文林,我就坐等你的好消息了。”谷禾一把握住车文林的手,一边用力地握着,一边就像好不容易和客户谈好生意的推销员似的,不住说着感谢的话。
“咦!文林,你这里长着一颗黑痣啊?”谷禾看到车文林带着手表的手腕内侧有个椭圆形的像癣又像痣的东西,在他的印象里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不由奇怪地问道。
车文林连忙把手抽回来,说道:“以前就有了,也许是带着手表,你没注意到吧!”
无论是下意识的肢体动作,还是紧张的表情都暴露着车文林慌乱的内心,但谷禾完全没有注意到,也许是职业分工的不同,他并不关注这些细节,或者事情办完,神经得以放松,他挥挥手,之后便钻进巡逻警车里,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谷禾拜托的事,他根本办不了,车文林走到无人的僻静角落,挂起了求援电话,“哥,我是小方,今天……哦,好的,方便时给我回话。”
自称小方又被称呼为车文林的男人一脸担忧地收起手机,硬起头皮向派出所走去,可是想到年轻貌美、刁蛮可爱的女户籍警,心头一阵火热,暗道,哥啊!
你不许我沾花惹草,可是我是被倒追的,已经忍了好久了,如果我把小丽弄到床上去,你可不能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