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搭理这个明显慌了神的家伙,宫下北自顾自的朝别墅院落中走去。
守屋武昌将那个公文包抱在怀里,紧紧追着跟上来,当被梁家训伸手拦住的时候,他才央求道:“赤本先生,赤本先生,请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跟您谈谈,求您了,我只需要几分钟。”
宫下北脚步不停,跨过院落的前门时,头也不回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听了他的话,梁家训放下挡在守屋武昌面前的胳膊,见他又想快步追上去,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被人家拎着衣领,守屋武昌也好不觉得羞耻,他朝宫下北的背影陪着笑脸,说道:“谢谢赤本先生,谢谢。”
宫下北没有理会他,只是快步继续朝着别墅正门走过去。
别墅内的茶室中,宫下北盘腿坐在主座上,等着梁家训为自己面前的杯子中斟满了水,这才看了一眼站在对面,身子微微弓着的守屋武昌,说道:“请坐吧。”
守屋武昌忐忑的点点头,向前迈了一小步,看样子是想盘腿坐下,但迟疑了一下之后,又放弃了,他就那么微微弓腰站在那儿,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我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宫下北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跟他客气,而是直接问道:“守屋君来见我有事吗?”
“有,有事,”守屋武昌有些磕绊着说道,“我来检举防卫厅长期以来的一宗严重弊案……”
宫下北听到这里,抬手打断他,表情怪异的说道:“守屋君来错地方了吧?我这里可不是地检,我也不是地检的检察官。”
守屋武昌紧紧抱着怀里的公文包,两只眼睛飞快的眨巴几下,整个人似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呵呵,守屋君是感觉到诸富先生那条船快要翻了,所以便迫不及待的准备跳下来了吗?”
宫下北继续揶揄道,“这种行为可是令人感觉不耻啊,我听说当初守屋君从军界转向文职,成为防卫厅的实权官员,诸富先生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守屋武昌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抽动一番,突然就那么双膝跪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赤本先生,并不是我要出卖诸富君,而是我不想成为别人抛弃掉的牺牲品啊。”
这么说着,他将过去几年间,诸富増夫与包括宫崎元伸在内的一些军火商之间的勾连,包括收受贿赂、透露标书、违规操作等等,一系列的勾当,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他说的这些东西,有一部分是宫下北知道的,当然,更多的还是他不知道的,总之,就在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包括诸富増夫在内的一干防卫厅官员,仅仅是从宫崎元伸手里,便得到了十数亿日元的贿赂。
而宫崎元伸那些人,则通过防卫厅提供的便利,从各种不同的军事采购项目中,获取了超过百亿日元的利润。
已经处在背水一战状态下的守屋武昌很诚实,他不仅仅是检举了包括诸富増夫在内的防卫厅官员,就连他自己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前前后后的收了多钱,也都坦白了出来,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获得宫下北的信任。
在如今的守屋武昌看来,真正能够救自己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个丑陋的“赤本先生”了,如果这位赤本先生愿意放他一马,他就算是把自己的罪证都掏出来,最终也能躲过这一劫,如果对方不肯放过他的话,那么他就算是把自己择的再干净,也屁用都没有。
在守屋武昌的观念中,自己比较幸运的一点,就是从没得罪过眼前这个人,之前诸富増夫他们对付宫下北的时候,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安静的听守屋武昌把话说完,宫下北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又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这才微微叹口气,说道:“守屋君是个聪明人啊。”
守屋武昌垂着头,不敢接口。
“不过,有些事情,仅仅凭着空口的说辞,是没有任何效用的,”宫下北继续说道,“尽管这里不是地检,可凡事讲究证据的这一点,想必守屋君应该也是非常清楚的。”
“证据我有,我有证据,”守屋武昌急忙说道。
他将怀里抱着的公文包放在面前,打开拉链,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个文件袋,恭恭敬敬的摆放在茶桌上,说道,“过去收的每一笔钱,我这里都有记录,还有一些录音。”
宫下北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梁家训,后者上前一步,将文件袋拿起来,打开后仔细看了看,这才轻轻把头一点。
“呵呵,看来守屋君是早有准备啊,”宫下北将视线转到守屋武昌的身上,微笑道。
这种话不好接,守屋武昌再一次垂下头,一声不吭。
他之所以搜集这些证据,最初的目的未必就是为了对付诸富増夫他们,很可能只是为了多一个自保的手段,亦或是收了黑钱心头不安,嗯,一般类似他这样的人,都会给做过的坏事留个证据什么的。
“好啦,守屋君的意思我明白了,”没有兴趣再多留这个家伙,宫下北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后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低调一些,我没有让你开口说话之前,什么都不要说,不管是对谁。”
“嗨!”守屋武昌应了一声,略一迟疑,又俯下身子,额头贴地,行了个大礼,这才颤巍巍的站起身,倒退着往茶室门口走去。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替你运作一下,”等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宫下北才说道,“我想,如果你尽心一些的话,防卫厅事务次官的职务,应该是可以胜任的。”
守屋武昌脚下一顿,随即面色一喜,又赶紧收敛起来。
他转过身,双目注视着宫下北,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赤本先生,我守屋武昌在此发誓,自今而后,我就是赤本先生门下的一条走狗,最忠诚的走狗,如果我……”
“好啦,”宫下北打断他的话,说道,“发誓什么的就没有必要了,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想必守屋君也是不会相信的。去吧,让时间和事实来证明你是不是值得获取我的信任。”
“嗨!”守屋武昌急忙再次鞠躬行礼,这才转身走出茶室。
看着守屋武昌的背影消失在茶室门外,宫下北抿着唇角笑了笑。最后那一句话,他并不是为了哄骗对方,而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自从重生以来,宫下北的事业与防卫厅就没有任何关系,他的手也伸不到这个相对独立的部门里去,实际上,他对这个系统也是真的不感兴趣。
不过,这次是一个摆放在眼前的机会,他没理由不好好利用一下。
这次,宫下北的打算,就是要将防卫厅搅个天翻地覆,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报复诸富増夫那些家伙,同时,也是为了利用防卫厅的惊人丑闻,吸引日本国内民众的视线,偏转他们的注意力,从而将高涨的反美情绪平息下去。
前世的时候,防卫厅的丑闻曝光之后,可是在整个日本引发了一场动荡的,它直接导致防卫厅的全面改革,并催生了防卫厅向防卫省转变的节奏。
而这一次,这场风暴会有多么强烈,宫下北还不好预测,但你可以肯定的是,整个防卫厅的官僚体系,恐怕都会被涤荡一遍,如果能将守屋武昌这个防卫厅官僚体系中排行第三的家伙择出来,那么可以预见,在风暴之后,他出任防卫厅事务次官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不管有没有用,能不能派上用场,至少在类似防卫厅这样的系统内安排一个“自己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坏事。
宫下北的定位准确,他认为自己能够在日本这样的社会中立足,真正依靠的不能是金钱的力量,更不可能是什么实业,当然,也不会是类似龟井静香这样的政客。
他真正能够依靠,可以依靠的,终归还是人数庞大而力量同样庞大的官僚群体,对于日本来说,归根结底,这个国家能够顺利运转,依靠的还是官僚群体的存在。
说白了,“弘毅会”与日商、日经连这些团体最根本的一个区别,就是后者是企业的联合,而前者则是个官僚的联合,至于自民党、社民党这些政党,自然就是政客的联合了。
宫下北自始至终都是在官僚体系内构建势力,他喜欢这个群体,因为这个群体在很多人眼中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就像是公务员群体这个概念一样,官僚与官僚之间貌似不存在特别密切的联系。
但是,在日本这个比较特殊的社会体系中,官僚与官僚之间,其实是存在着某种潜在联系的。
宫下北所要做的,就是将这种潜在的联系表象化,将这个群体在最大程度上凝聚起来,形成一个可以同党派与经联抗衡的存在。